【喻黄】TIOM第二章
12楼医疗大区的走廊空无一人，一个大写的“静”字警示牌孤零零地高悬在吊顶。寒风从尽头敞开的窗子那边溜进来，一路吹过并肩往病房走来的两人身侧，将空气中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淡了些去。
一前一后的杂乱脚步声在这样静谧压抑的环境之下格外引人注意。
张新杰正对着仪器上显示的数据做着书面记录，听见门口处的响动之后依旧神色如常，头也不抬地淡淡开了口：
“人还没醒，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怎么样怎么样等级出来了吗？他受的伤严不严重啊我看这脸色也太白了一会儿是多久啊今天他能醒吗？”
先进来的人使劲儿往张新杰身边凑，身子左摇右晃地想要看清他手中唰唰落笔写下的数据，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上面的数值都什么意思，没趣地撇了撇嘴，转身走回床边椅子上和后来的人坐在了一起。
“能。”
张新杰似乎对于这人聒噪的性子习以为常，脸上没什么表情，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最重要的问题，继续埋头做着记录。
来者当然是蓝雨的两位队长。
先前在第九区捡回来的孩子已经被张新杰救了回来，今天他们两个是来调查情况的。
向导这个物种太过稀缺，每出现一个野生向导都能引得几方势力虎视眈眈。单拿中央塔来说，微草轮回兴欣几个队早已经听闻了这事，眼巴巴地就等着蓝雨这边调查完好抢人了。
年纪再小也是一个向导不是。
向导素那迷迭香的气味混杂在消毒水的味道里虽然很淡，却比先前雨中的时候要明显了些，黄少天若有所感的扭头望过去，就见床上一直沉睡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诶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不疼你渴不渴饿不饿啊？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还在上学吗上学好不好玩啊我都没上过学真羡慕你啊。哦对了对了你是怎么受伤的居然还跑到第九区了你还有印象吗？”
纯净的眸子里笼着一层朦胧黯淡的碎光，苏醒过来的少年显然被这一连串嘘寒问暖的问题震住了，茫然地看着视线里陌生人忽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少天，你一口气问那么多他会不知道怎么回答的。”
喻文州笑了下拍拍黄少天的肩膀示意人稍安勿躁，和蔼可亲地走到少年身边，抬了手抚上少年的发顶，语气轻柔不失礼貌地说道：“我知道你刚醒过来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这里是中央塔，那边那位是中央塔的首席医师张新杰，我是喻文州，身后这位是我的副队长黄少天。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宽大的手掌将温暖的热度一并传递给少年，少年这才发觉心底那点不安无措的慌张情绪仿佛在这个人说话的同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少年愣怔地看着围绕在喻文州身边来回在空中摆动的透明小触手，清秀的脸上渐起疑惑，努力思索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我不知道。”
一个周身散发着温和气息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怪人。
应该是好人吧？
少年忍不住顺着喻文州的问话思考，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一片空白，关于自己的事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知道？！诶小不点你是没有名字吗还是忘了啊？”
黄少天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在喻文州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眨眨眼睛。
“我……不记得了。”
“那除了名字之外你还记得什么吗？”
黄少天不死心地追问，却换来少年沉默过后一个坦率的摇头。
喻文州没再说话，他人正仔细观察着躺在病床上的这个自称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少年，从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到空气中盘踞在少年头上略带疑惑的情绪流层，一个不落地过滤识别。
“少天，你在这里先陪一会儿这孩子，我去跟首席汇报一下情况。”
喻文州给一旁显然也在不动声色观察的张新杰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即收了纸笔，转身跟着喻文州走出了医疗室大门。
“我跟你一起去。”
先出门的喻文州并没有走远，他就等在门口托着下颌，认真思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见张新杰出来了才浅笑了一下询问道：“张医师觉得怎么样？是真是假？”
“他的体检里并没有头部撞伤颅内受损的相关报告。”
“可他失忆了，他的情绪流里除了茫然不解之外，我感觉不到任何因为撒谎而引起的惊慌心虚，除非他是个天生的骗子。”
“也有可能是精神损伤，等汇报结束我会好好再为他检查一下。”
张新杰神情有些严肃，跟着喻文州坐上上楼的电梯，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年纪的向导如果精神损伤严重到影响记忆区，可能会将能力和精神领域覆盖距离限制在很小一个范围，恐怕是等级不会再提升了。我会如实向叶修报告，至于确认之后他的去留，就要看你们各队的意思了。”
18层首席办公室。
张新杰和喻文州一同往首席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见往常一直房门大敞的办公室如今紧闭不开，两人先是疑惑了一下，在听到房门里隐隐约约的响动之后立刻定住了脚步。
“呃……喻队我们还是……”
张新杰是过来人，自然猜得到里面在做什么，但耐不住他脸皮薄，一涉及到这种事，张新杰脸上一贯的镇定就会土崩瓦解。
他颇为尴尬地看向一旁的喻文州，刚要提议不妨等会儿再来，就见蓝雨的队长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前将那扇大门敲得震天响，像是生怕整个走廊听不见似的。
里面细小的声响先是猛地一个停顿，而后便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十几分钟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杂乱的声响，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着一个人焦急却难掩沙哑的声音。
“卧槽苏沐秋你给我回来，那是哥的腰带！”
房门被砰得拉开，苏沐秋穿得还算整齐的出现在两人面前，脸上笑眯眯地，浑身却散发着团团怨念的黑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喻文州咬牙道：“文州，我不就万圣节那天夜里不小心打扰了你跟黄少天，你至于一直记到现在？！”
十几分钟当然不够解决什么问题，喻文州在敲门之前就听出他们两个人还在前、、戏，先前被打断好事的不快还记在心里，此时不敲，更待何时。
喻文州意味深长地暼了一眼苏沐秋脖颈上鲜红的痕迹和他身后不远处坐在桌后皮椅上衣衫凌乱的叶修，笑意更深，幸灾乐祸地回答道：“首席这可是冤枉我了，中央塔最高长官二人公然在办公室偷、情，传出去可不太好。我这也是为二位的声誉着想。”
装，你接着装。
苏沐秋黑着脸心里暗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让开道路转身走回叶修身侧去了。
对付喻文州这种既记仇口才又了得的人，还得交给老手。
反正都被撞见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苏沐秋大方地弯了腰帮叶修把被他扯得凌乱的衣扣系好，半倾了身子把胳膊搭在皮椅的靠背上站稳，挑眉问道：“说吧，来找我们什么事？”
“新杰也来了，是不是新的向导有了消息？”
叶修低头点上烟吸了一口，将两人来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看着脸上不太镇定的张新杰轻咳了一声恢复往常严肃的模样，不出意料地听见他谈起新来的孩子。
“这次的向导情况不太乐观，人醒了，但是记忆全无。初步体检暂时不能确认他的失忆原因，但在没有受到外伤的情况下造成完全失忆，只怕是记忆区存在很大的精神损伤。”
苏沐秋作为向导当然明白精神损伤造成失忆的严重性，脸色凝重了些。
“如果确认，修复的可能性是多少？”
“那要看他的记忆区还保留多少完好的片段。”
“等级呢？下来了吗？”
叶修闻言插了句嘴。
“向导素的影响力是A级，他似乎刚觉醒没多长时间，能力不太稳定，但就现在而言，失忆意味着他的能力要全部从头开始掌握，等同于最低级。”
“那估计各队对他的兴致也就不大了，安排去向是个问题。文州啊，你是陪新杰一起来的？”
叶修暂且把安置问题扔到了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喻文州。
“这孩子的校服是十区哨兵学校的，上头一向对于哨兵和向导分开管制，向导素毕竟对哨兵影响力过大，刚觉醒的学生们更是没有自控力，不可能会出现这种致命的失误才对。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想让苏首席动用国家户籍数据库查一查这孩子的身份。”
“嗯，可以。摸清底细我们也能放心一些，新杰把识别用的基因序列带过来了吗？”
苏沐秋爽快地点了头，转而看向张新杰。
“带了。”
张新杰从一叠数据报告当中抽出一张纸，递到了长桌上。
苏沐秋拿过来瞧了瞧，晃了晃手中的纸很快说道：“晚点的时候给你们结果。”
叶修一直摩挲着下颌看他们互动，半晌像是想起什么来半噙起揶揄的笑意冲喻文州开了口：“诶我说文州，你们蓝雨这是第几次了，专门往回捡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回来。上一次是黄少天，被你收了当老婆，这回是个孩子，我看要不你也收了，跟黄少天玩玩什么爸爸妈妈儿子的家家酒游戏，多新鲜啊。”
喻文州眉头一动，知道叶修要开始借题发挥，也笑得危险。
“首席这么热衷这事不妨自己先养一个，给我们各队做个表率？毕竟都敢在办公室做那档子事了，弄个儿子出来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个人就得有需求，有需求就得解决，这和地点可没什么关系，书上说过什么来着，憋坏了不好是吧。再说我们这个起码有棚有顶的，要论大胆，你跟黄少天不也挺会玩？我听沐秋说上次万圣节撞见你们俩那可是野外，办公室这么一比真是差远了，你们那个没遮没挡的，玩的就是心跳！妙啊，太妙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叶修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手，妙字尾音拉的老长，成了心调侃喻文州。
“……”
喻文州脸都黑了，万圣节这事儿光是苏沐秋不小心撞见了倒也没人知道，但被叶修知道就不好说了。
笑眯眯地暼了一眼首席办公椅后一脸我不是我没有的苏沐秋，喻文州只得摇摇头无奈地妥协。
“今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来找首席调查新入向导身份的。”
“嗯，我也没听沐秋说过什么万圣节的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但你儿子你还是要领回去的。中央塔不成文规定，哪家捡回来的麻烦，哪家自己处理。首席的委派命令，文州，你应该不会抗命吧？”
叶修紧接着又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喻文州脸上的笑意顿时有点绷不住，眼内一片清寒，锐利的目光很快同叶修交织，针锋相对。
喻文州：强塞给蓝雨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的少年向导，首席这么做难道不是以权谋私？不怕我到冯主席那里去添油加醋？
叶修：麻烦是你们捡回来的当然你们照顾，不然谁要啊。你就算找了老冯哥依旧是你的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文州你就认输吧。下次不要欺负沐秋，玩心眼儿你玩不过哥的。
喻文州看着叶修颇为挑衅又得意的眼神，思索了半晌，缓缓笑道：“当然不会，既然首席下了令，那我蓝雨服从命令就是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二位继续。”
喻文州说完就半强迫地拉着张新杰离开，还颇为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被喻文州有意无意提了醒的苏沐秋很快就不老实地又摸上了叶修刚整理好的衣服，眼神火辣辣地燎过叶修全身。
“阿修……”
“我去苏沐秋你给哥滚开唔！”
门内，旖旎情思漾荡无边风月。
门外，悠然远去的喻文州满含笑意地开了口：
“虽然我治不了你，总还是有人能治的。首席，这次的较量，可算平局。”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