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OM】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这不是安娜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却是她第一次与生死临界靠得如此之近，感受得如此真切。
人间失格的抹除是穿透肉体直接作用在意识上的，以至于它更像是对灵魂的完全扼杀。
她就站在失控的卢瀚文面前，精神风暴的利刃呼啸着从她面颊擦过，通往地狱的大门仿佛在卢瀚文的脚下轰然张开，冰霜死气呼之欲出，寒意瞬间穿透从她的精神域铺天盖地地扩散到全身。
仿佛只要卢瀚文动一动念头，她就会被这场摧枯拉朽的狂风暴雨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此时此刻，饶是见惯生死的她，竟也蒙生出一股强烈地，想要从这个人身边逃离的本能冲动。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卢瀚文的状态很不对劲。
或者说，人间失格的状态很奇怪。
精神风暴只是一味地绕着卢瀚文打转，气势愈演愈烈，却一直没有要爆发的迹象。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又像是宇宙毁灭之前的无声酝酿。
“你错了。”
卢瀚文忽然出了声。
天地在他出声的一刻骤然消寂，尘烟归于厚土，风停雨霁，不散积云。
“什么？”安娜下意识反问。
“小别哥哥他，从来不会骗我。”
他说的等我是真的。
他说的喜欢我。
也是真的……
“他还活着。”
卢瀚文毫无征兆地向安娜发难，手中的焰影在突刺的那一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剑势如将海潮一分为二般逼退空气粒子，这是蕴藏滔天怒火的一剑，是抛却生死的一剑，却不是杀人的剑！
“安娜！让开！”
莫德雷德本能的冲上前将安娜护在身后，手中的追魂格外刺眼。
剑锋回旋，卢瀚文阴沉着脸脚步跟随身体一同打转，绕开莫德雷德抬脚便踹开了安娜，回手一剑直接挑落了追魂，下一秒人便掐住莫德雷德的脖子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逆风刺！
他竟是将黄少天的看家绝技学会了七成！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所以，求你把他还给我！把小别哥哥还给我！！！”
卢瀚文红了眼，嘶吼着发动人间失格，地狱之门刹那间盛开在平坦的草地上，烈风卷携着无数破碎的花瓣一同向天空飞去。流云在海上鱼尾狠扇白浪掀天，精神流层犹如经历一场灵魂洗礼的浩劫而全面摧毁，风云变幻，人间失格的寒潮所到之处，可作用意识，有死无生。
最后一眼，莫德雷德却是如释重负，嘴角浅浅勾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莫德雷德！！”
刹那间恍然大悟的安娜花容失色，慌乱之下一把掏出口袋里的手枪直接按下了扳机。
“砰——”
子弹在接近卢瀚文的前一秒被一道风驰电掣的白影衔住继而飞跃上半空。掉落的白色翎羽被这样飞快的速度扇出的乱流挥远，继而消失在半空当中。
刘小别就那样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左手按着卢瀚文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他护在怀里，右手环住他的腰身，凝视他的神情里注满了眷恋与深情。
“抱歉让你久等了。瀚文。”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却像是把一直以来的委屈与担惊受怕都放了出来，卢瀚文嘴巴一抿，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坠落，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往刘小别的衣服上蹭，边蹭边伸手死死抱紧他的人，恨不能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那样，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说错了！小别哥哥就是个大坏蛋！我不喜欢你了，我最讨厌你了！”
“是是是，让你等了那么久我最坏了。”
刘小别好笑又心疼地应他，给怀里哭得直喘的人拍背，视线却是紧盯着对面如同遭受晴天霹雳而不愿接受事实的安娜，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安娜·摩高斯。我们又见面了。”
“不可能的。”安娜猛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摇了摇头，“人间失格是广域式杀伤性技能，你怎么可能还会醒过来……就算清除的话，就算清除的话……先死的也应该是你！！”
“你太小看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流云听命于主人，如果小鬼想要我留下，那就是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阻止。”
刘小别横抱着卢瀚文将追魂弯腰捡了起来，老神在在地看着安娜又道：“人间失格并不是无差别攻击的，如果你以为它是，那我只能说你一定对它有什么误会。”
安娜一贯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因得莫德雷德的死而全面扭曲，先前澄澈的眸光染上怨毒之色。
“绿骑士！给我杀死他们！”
被创世录写入意识的绿骑士部队并不完全是哨兵，所以饶是卢瀚文放倒了一批，又会有新的一批涌来。
老实说，人间失格是十分耗费精神力的技能，特别是在它完全觉醒之后。
侧身躲过对面挥来的一刀，刘小别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惨白的脸色，小声关怀道：“还好吗？”
“有点困。”
卢瀚文揉了揉眼睛。能够回到刘小别的身边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以至于先前的疲累几乎全部在此时作用到了身体上，可他下意识还在绷紧神经强迫自己清醒。
剩下的绿骑士几乎都是向导，论速度没人比得上有着飞刀剑加持的自己。
刘小别心下这般想着，用下颌轻蹭了一下卢瀚文的发顶道：“困了就去睡，把流云借我用一下。”
卢瀚文点点头，熟练地用精神触梢和刘小别相连。打从他恢复记忆以后，对于向导的能力运用得就愈发的成熟了。
这是好事，回去告诉队长他一定会夸奖我的。还得告诉黄少他的逆风刺特别好用才行。
卢瀚文这般想着，重新窝回刘小别怀里心安理得的打盹儿。
“小别哥哥我想回中央塔。”
“嗯。我们这就回去。”
刘小别奋力一跃，从码头直接跳上海面，流云加持下的他就像是神话中被湖之仙女赐予祝福的骑士，脚尖落在海上却不下沉，每踏一步脚下都会荡漾出一朵水花来，犹如一双有力宽大的手掌托着他们二人前行。
飞刀剑在天空中翱翔引路，流云在水中偶尔如同炮弹一般跃出落下，阿瓦隆之岛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
“安娜，要不要我开快艇去追？”
薇薇安此时从一旁的隐蔽处走到了她的身后，颇为关切地询问道。
“没用的。狮王斗鱼回到水中就是海上霸主。你去了也是自寻死路。”
安娜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两人逃脱的方向，很快转身冷静道：“做好决战的准备吧。如果刘小别成功回到了中央塔，不用多久我们就会跟那些长官们进行一次亲切友好的技能交流。”
卢瀚文睡得很沉，甚至刘小别抱着他穿过第十区郊外闹市集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
就近随便找了个旅店住下，刘小别将卢瀚文妥善安顿在房间里转身就出了门。
即便认知里中央塔的规定早已生疏，不过他还是凭借着依稀琐碎的记忆朝中央塔上报了行踪。
等刘小别再回到旅店的时候，卢瀚文正光着脚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揉眼睛。
随手将食物和衣服往地上一放，刘小别皱着眉将人抱起来放回床上，严肃道：“地上凉，光着脚你还想跑哪儿去？”
“我找不到你了。”
卢瀚文委屈巴巴地揪住刘小别的袖子，像是还没有完全建立失而复得的认知，水蒙蒙的眸子里满是惊惶。
“是我的错。我应该等你醒过来再去递消息的。”
刘小别轻轻揉了揉卢瀚文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后者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队长他们要来接我们了吗？”
“虽然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位队长，但是我联系到了微草部队，不出意外明天一早他们就会抵达。”
“啊是王杰希队长！他是我们队长的好朋友，人特别特别好，是很厉害的向导！我的队长是蓝雨的喻文州！队长和黄少对我最好啦！我特别喜欢他们！”
卢瀚文手舞足蹈地跟刘小别讲述着自己在中央塔认识的前辈们，眼睛亮闪闪地好像藏着星星。
看得刘小别心下一软，弯了眉眼轻刮一下他的小鼻头，酸溜溜的问道：“那我呢？我对你好不好？你还喜欢吗？”
卢瀚文顿时没了话，幽幽地盯着刘小别，好半晌突然扑了过来将刘小别压在床上大叫道：“我最最最喜欢小别哥哥啦！！”
感受到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床头，刘小别刚在心里无奈地吐槽这个小鬼头八成又胖了，视野就是一阵模糊。耳畔的嗡鸣声直接炸开，他几乎听不到小鬼欢快雀跃的声音。意识到这是什么的刘小别赶紧身体一绷，推开卢瀚文就冲进了洗手间反锁房门。
狂躁症。
太长时间没有得到正确梳理而积压的情绪乱流居然在这个时候……
刘小别望着自己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猛得拧开水龙头疯狂用冷水拍打自己的脸。
该死。
不论是失去理智的狂化还是对于向导渴望本能都会伤到小鬼的。
快点，快点冷静下来。
洗手间的门被卢瀚文心慌意乱地拍得砰砰响。他认得这个情况。当初在第七区，轩哥和宋哥发狂的时候也是这样，队长说过向导可以解决的，队长可以他也可以的！
“小别哥哥你把门打开，我能帮你的，你相信我啊！”
刘小别没出声，他用洗手间里的毛巾将自己死死绑在了浴室喷头的水龙头上，龙头转到冷水阀狠淋在自己身上浇了个透心凉，极力克制心下不断翻腾的情绪镇静道：
“小鬼听话，吃你的饭去。吃饱了把我给你买的衣服换了，换完我就出来。我保证。”
“QAQ你又嫌弃我。”
“我没有。”
刘小别无奈，他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小鬼看了，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啊！
门外渐渐没了动静。
刘小别刚松一口气，只听得“嘭”的一声，卢瀚文直接提了焰影把洗手间房门给破开了！
卧槽这尼玛到底谁教他这么用剑的！
刘小别心里直骂娘，鼻翼间充斥着清甜的向导素味道直接激化了他的狂躁，理智瞬间蒸发，骤然增大的力气甚至猛然挣脱了束缚将卢瀚文扣死在墙壁上。
“唔……”
艾叶与洋甘菊交织的浓郁味道是最好的引诱。
卢瀚文连同呼吸都被剥夺，面红耳赤地从喉咙地咕噜出微弱的抗议，又很快被喷头哗啦啦的水声淹没。
茫然无措的眼眸很快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卢瀚文仰着头看向顶灯的目光迷离而又飘忽，脑海中不断浮现雨夜刘小别生死离别前的那个吻，温柔的，小心翼翼呵护备的眼神里埋藏着爱。
“小别哥哥……”卢瀚文下意识动了动被人钳住的手，“你攥疼我了。”
狂躁的刘小别被这一声猛然敲醒。
该死的！
刘小别心头懊恼得松开手，小心翼翼地给卢瀚文揉搓被攥出红印儿的手腕，嘴上还不忘放软了声线问道：“还疼吗？”
卢瀚文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来样子更委屈了。
“我难受。”
刘小别立马紧张道：“哪儿难受？”
只见卢瀚文无辜地撇了嘴，缓缓下移视线，低了头看着自己腿间支起来的小帐篷，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愤愤控诉道：“都怪你亲我！”
“……”
这事儿是得怪他！
刘小别即刻一阵头皮发麻，小鬼头可是他带大的，他当然得负责到底。
内心极度崩溃地帮小家伙脱光衣服洗了澡解决问题，刘小别一边冲水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
筋疲力尽地回到床上，刘小别一把将正打把势睡得香甜的卢瀚文捞进怀里，后者无意识地又拱了拱，吧唧吧唧嘴一脸幸福的低唤道：“小别哥哥最好啦。”
“臭小子……”刘小别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伸手摩挲他微微发肿的唇瓣，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半晌人忽然弯起唇角，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你总算，又回到我身边了。”
次日一大早，王杰希和方士谦先行一步来到第十区寻找刘小别等人的下落，闻讯同样赶来的还有听闻刘小别还活着的叶修和苏沐秋。喻文州则为了照顾受伤的黄少天而没有亲自前往。
刘小别留下的地址信息很详细，小镇不大，找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门被从里面拉开，王杰希冲着明显一怔的刘小别敬了一礼。
“我是微草部队队长王杰希，我们终于见面了。”
刘小别的身体忽然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你——”
王杰希刚觉得刘小别的神情有些异样，银光一闪，一把精致的刻有流水花纹的长剑彻底贯穿了他的身体，血液正涓涓不断地沿着剑缘流淌滴落，有些沾在刘小别握剑的手上，剩下的，则在地上开出一朵艳红的花来。
那夜，一身红黑洋装的安娜抚上沉睡的莫德雷德的脸庞，俯下身檀口轻启薄唇微翘，凑在他的耳边仅仅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你消失了，刘小别醒来就会杀死第一个他所见到的中央塔高级军官。』
“杰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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