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花、】

【雨濯红莲】第二十四章

前有镇国巫女携千万百姓祭祀求雨,后有青丘狐帝纡尊降贵直上九天。青丘的旱情到底是何程度,恐怕只有亲眼所见的喻文州才知道了。


如今的他方一脚踏出青丘集的城门,热辣的燥风便扑面而来。凌舞的黄沙铺天盖地地吞噬着目光所及的一切,漫天扬尘犹如镰刀收割着残存的生命。昔日富饶秀丽的河道干涸皲裂,田地荒败白骨遍野,枯草裂木凌乱不堪。每踏出一步,蒸腾的高温都令他仿若置身火焰山般炙热难忍。每望向一处,袭身的热浪都好似熊熊烈焰灼痛双眼。


眩目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炙烤着青丘疆域。皮肤沁出的热汗迅速脱离掌控,一路蜿蜒而下从里到外地打湿喻文州的衣裳。不出须臾,他人已是几近窒息的状态。


昏沉的头脑迫使一切思考都终止,喻文州在原地晃了晃,迅速从怀中掏出水袋摄取水分,待神志清明后又将水袋里的水尽数倒空,勉强给自己掐出一道稀薄的水幕结界来。见状不妙的黄少天也在同时于内识海调动妖力为他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莲屏障。


“文州你的身体还好吗?你的汗出得好厉害连飞花梦境都开始下雨了诶。”


“飞花梦境会不会下雨不是少天你决定的吗?”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揭穿少天的玩笑,望着空旷无际的荒野不由感慨道:“好厉害的高热。感觉像是在踏进来的一瞬就被抽空了身体的水分。也难怪先前不自量力说要协助青丘时,绮罗大人会那么生气。依现在这个状态,还真不是我一人之力就能解决的。”


喻文州说着,干紧的唇瓣很快又裂出一道伤口,微弱的刺痛引得他无意识皱起了眉。


“怎么样?还要继续往前走吗?听说除了青丘国都有云秀的庇护之外,现在到处都是这样。连周围最近的城郡都没能幸免。”


“嗯。青丘地处九州东方,若不遏制旱情蔓延,定免不了要波及隔壁的兖、冀、徐三州,到那时就不仅仅是狐族一国的问题了,连周围的百姓也要遭殃。我们总要想办法弄清缘由。”


喻文州毫不犹豫,继续迈开脚步在这片贫瘠的大地上朝西边行去。


“哦豁……文州你现在越来越有神仙的样子了啊。心系百姓什么的。等将来真的成了星君,估计也会是个受人爱戴时常供奉的好神仙吧。”


喻文州笑了笑:“到那时,我这种‘好神仙’应该就会是少天最讨厌的人了吧?”


“才不会呢!你这家伙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就像你无条件亲近我对我好那样。别看我是凶兽,知恩图报这种事我也会做啊。放心吧,拆你庙堂断你香火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干的。”


喻文州扑哧一乐,由衷地笑出声:“足可见我们少天平日里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以前王大眼儿还因为这事找我打过架来着。”


“禄存星君?”喻文州听来倒是有些意外,“他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本来不是。不过那会儿我一溜烟地只管拆,后来拆了百二十座才发现全是他的庙,气得王大眼儿提着鞭子就来揍我了,非说我挑衅他。”


喻文州但笑不语。


一朝深入青丘腹地,攀升的炙热便久高不下,周遭景色更是愈发破落单调。原本稀薄如蝶翼的水幕开始接连发出“滋啦”的刺响,像是不多时就会悉数瓦解。而所幸,临镇村庄的依稀轮廓,也终是在这样不停前进的过程当中逐渐清晰。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喻文州抬起的脚落地,察觉到危险的黄少天迅速从草坪上惊坐而起,眸光一凛瞬间便将护在喻文州周身的屏障扩大十倍之余弹开了自背后突袭而至意欲缠卷上他的长舌。只听得一声尖锐凄厉的哀鸣声在耳畔炸响,一个衣裳破烂血口大张的“人”应声倒地气绝身亡。


那“人”有着同喻文州差不多的个头,手指却如利爪一般指甲奇长,舌头更是长有数丈。被少天的业火这么一烫,原本灵活血红的舌霎时像是被斩了七寸的蟒,只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


黄少天沉声道:“这是傲因,人面长舌,吃人都专挑脑子吃的。这家伙畏火,烫他就完了。”


喻文州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抬头望去,这才惊愕于这样的妖怪竟团团包围了底下的小镇。手无寸铁的村民有的尚且来不及反应便教这些精怪一击得逞,蛮横强劲的长舌无可阻挡地横扫肆虐,不少头颅和身体瞬时就分了家,场面一度惨烈异常。


无路退却的小姑娘满眼绝望地看着眼前这群步步紧逼的凶残怪物,浑身战栗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就在那吃人的怪物猛然将血红的舌头伸向自己的刹那,少女呆滞的眼瞳当中忽然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进她的视野。


僵硬的身体被人紧抱着腾空而起闪开了怪物的袭击,呼吸一滞的她只能傻愣愣地仰望着这个面容舒朗的年轻公子,任由他带着自己落在屋檐高处。


“小姑娘,你还好吗?”


女孩牢牢地注视着眼前笑容清浅语声温和的人,片刻都移不开眼去。他低柔的语声像是远天皓月投映时柔波荡漾的碧水回声。她为他与众不同的异色双瞳所吸引,也为他温润俊秀的长相所痴迷。


见她不做声,喻文州也没有过多在意,凛下面色于高处中扬手作雨,口中亦念念有词。纯净透明的水珠顷刻凝结在半空成形,待喻文州手势一变,这些密集的水滴便化作势不可挡的冰锥利刃倾盆砸下。破风穿云之势直教冰锥作枪径直贯穿那群怪物的身体斜插进大地,完完全全地钉死了这群吃人怪物的身体。吃痛的傲因们发了疯似的甩着舌头朝喻文州这边攻击,猩红长舌自四面八方凶猛来袭,喻文州却是从容不迫地向前踏出一步牢牢挡在小姑娘身前。


女孩见状大惊失色,惊呼道:“公子!危险!”


不等那些恶心的舌头争先恐后地靠近,安稳坐在飞花梦境里的黄少天唇角忽扬,无声张口——


“死。”


刹那间,紧护在喻文州周身的红莲屏障如琉璃坠地般碎裂,红莲赤色的星点光火蜂拥成簇,赫然化作一条狰狞可怖的庞大火龙。龙目怒眦龙口大张,一声震天撼地的龙啸声陡然鸣彻耳畔,火龙曳尾霎时满地尸骨狼藉。


 

像是在危机解除之后不由松懈,小姑娘径直昏了过去被喻文州接了个正着。蹲下身将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背起,喻文州轻声询问道:“少天,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感知周遭的黄少天睁开眼,应话道:“没了。傲因一死,连带着这片城镇都没有生者的气息了。”


“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喻文州的话里带着难掩的惋惜和遗憾,听得黄少天浑身不舒服,后者不以为意地掏了掏耳朵,不屑道:“这不是还背着一个呢吗?人命天定,这帮家伙的寿命也是九天和冥府说了算的。会死在傲因手下也是他们的命数,你也不用太自责啦。”


“嗯……”


见喻文州还是没什么精神,黄少天想了想说道:“总之还是先回去吧。你带的水不是都在施法的时候用光了么。”


喻文州点点头,很快背着唯一的幸存者回到了极乐楼。


闻讯赶来的楚云秀早早地把极乐楼歇了业。虽说喻文州擅自跑出城门令她很是不快,可若不是他,都城之外妖魔横行肆虐的事情也就无从得知。骂不得夸不得喻文州,楚云秀索性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边专注查探小姑娘的身体。


一旁的喻文州见楚云秀面露不悦也没说什么,转而同黄少天说起悄悄话来。


“少天,绮罗大人既然如此关心外界状况,又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啊,你还不知道吧。云秀现在除了都城之外,哪里也去不了哦。之前关于云秀我有说过她死于非命很多次了吧?九尾一族天赐九命,可在阴阳两界来回往返。不过如此频繁的往复惹恼了冥界的冥君,索性就把她在生死薄上除了名禁足在这都城里了。换句话说,如今的楚云秀不会死,也不能死。”


“这还真是,教人说不清是福是祸的惩罚啊。”喻文州轻声叹息着,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绮罗大人可是和苍山洞府有何渊源?先前我自报家门时,见她有些神情恍惚。”


“渊源?呵,梁子还差不多。苍山出来的能有几个好东西。啊!文州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方世镜那只老鸟还有他手下的那个混账男人。”这事一想起来黄少天还有些咬牙切齿的,“要我说云秀死在那些愚蠢的狐子狐孙和没脑子的人类手底下也就算了,偏偏最后是她倾心所爱的道长。当年血洗烟雨村的人分明不是云秀,偏偏那混球像是认准了似的要杀她。杀完了,才幡然醒悟,有个屁用啊!”


“后来呢?那位道长又是如何?”


黄少天骂骂咧咧地猛然一顿:“死了,云秀死后没多久他就自戕了。”


“本来在没有遇见这个男人之前,云秀是天狐的。被禁足之后,她便义无反顾地堕了妖道,一练就是八百年。”


喻文州听着心里愈发地不是滋味,而疑惑,也如浮水的泡沫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绮罗大人说过,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如果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她的恨也该结束了才是。如果不是在恨他,又是在执着什么呢?


而当年血洗村落的真凶……又会是谁?


喻文州抬眼看向这个充满疑团的漂亮女人,微阖的眼眸之下是意欲洞悉一切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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